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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(1 / 1)

妈妈收了钱,爸爸走过来拍拍我的手,像哄孩子似的对我说:“快点好起来,我要送你一样东西,给你一个意外!”

我想起那件银色衣料,至今还收在我的抽屉里,没有送到裁缝店去。对爸爸的礼物实在不感兴趣。爸爸走了,留下一叠钞票,换得了他自己的平静。钱,他就会用钱,可是,我就恨他的钱,更恨他想用钱来买回我们母女!我要让他知道,许许多多事,不是钱能够达到目的的!

爸爸走后,夜也深了,何书桓靠在我床前的椅子里打瞌睡,我推了推他说:“书桓,你回去吧!”“不!”他说:“我就靠在这里睡!”

“这里怎么能睡呢?”我说。“一星期都是这样睡的,有什么不能睡?”

“可是,”我怔了一下说:“现在我好了,你也该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了!”“不!”他固执的时候就像条小牛。“我愿意睡在这里,我喜欢看着你睡!”我蹙起眉头,握住他的手说:

“书桓,你看起来像个强盗了!”

“怎么?”“你该回去好好的睡一觉,明天早上起来,把胡子刮刮干净,清清爽爽的来看我,你知道,我们家可没有胡子刀!”

他望着我,挤挤眼睛说:

“我知道,你只是想赶我走!”

我笑笑。他站起身来,屈服的说:

“好吧,我走。”然后,他跪在我床前,他的头就在我的眼前,他凝视着我,低低的说:“不怪我了?依萍?”

“不怪你。”我说:“只是还有一句话,你曾经责备我容易记恨,你好像并不亚于我。”

“我们都是些凡人!”他笑笑说,“能做到无憎无怨的,是圣人!”这话使我想起皈依了天主教的方瑜。

何书桓走了,我床前的椅子里却换上了妈妈。她拿着针线,却一个劲儿的对窗外发呆。我摇摇她说:

“妈妈,你也去睡吧!”

我连喊两声,妈妈才“啊”了一声,回过头来问:

“你要什么?依萍?”“我说你也去睡吧,”我说,奇怪的望着妈妈。“妈,你在想什么?”“哦,没有什么,”妈妈站起身来说:“我在想,时间过得好快。”我目送妈妈的身子走出房间。时间过得好快?这是从何而来的感慨呢?是的,时间过得真快,尤其在它践踏着妈妈的时候,看着妈妈伛偻的身子,我感到眼睛潮湿了。

9

正像爸爸说的,陆家的人不会被病折倒,我很快的就复元了。不过三四天的时间,我又恢复了原有的体力。一次大病,一份失而复得的爱情,使我比以前深沉了许多。我变得喜欢沉思,喜欢分析。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思和分析之后,我把我所遭遇的,全归罪于“那边”。我发现我是更不能忘记“那边”的仇恨了。只要一闭上眼睛,雪姨、爸爸、如萍、梦萍、尔豪、尔杰的脸就在我眼前旋转。得病那天晚上所受的侮辱更历历在目,旧的仇恨加上新的刺激,我血管中奔流的全是复仇的血液,我渴望有机会报复他们,渴望能像他们折辱我一样去折辱他们。可是,在这复仇的念头之下,另一种矛盾的情绪又紧抓住了我,这是我难以解释的,我觉得我又有一些喜欢爸爸了,或者是同情爸爸了。难道他用金钱在我身上堆积起来,竟真的会收到效果?我为自己“脆弱的感情”生气,为了坚强我自己,我不断的强迫我往坏的一面去想,爸爸的无情,爸爸的鞭子,爸爸对妈妈的戕害 这种种种种的思想,几乎使我的脑筋麻痹。

书桓也比往日来得沉默了,常常坐在窗前独自凝想,每当这种时候,我就会猜测他是在想念如萍,而感到妒火中烧,我不能容忍他对我有丝毫的背叛,那怕仅仅是思想上的。一次病没有使我从仇恨中解脱出来,反而把我更深的陷进仇恨里去,我变得极端的敏感和患得患失了。我怕再失去书桓,由于有这种恐惧,“那边”就成了我精神上莫大的压力。书桓太善良,“良心”是他最大的负担,就在和我相依偎的时候,我都可以领略到他内心对如萍的负疚。一天,他对着窗口叹气:

“如萍一定恨透了我!”他喃喃的说。

我的心脏痉挛了起来,莫名其妙的妒嫉使我浑身紧张,我沉下脸来,冷冷的说:“想她?何不再到 那边 去?”

他看着我,然后把我拉进他的怀里,他的手臂缠在我的腰上,额头顶着我的额,盯住我的眼睛说:

“你那么坏,那么残忍,那么狠心!可是,我却那么爱你!”

然后,他吻住了我。我能体会到这份爱情的强烈和炙热,我能体会这爱情太尖锐,太紧张,太不稳定。这使我变得神经质,变得不安和烦躁。书桓不再提出国的事了,相反的,他开始进行一个报社的编译工作,他不断的说:

“结婚吧,依萍,我们马上结婚,今天或者明天,或者立刻!”他怕什么?怕不立刻结婚就会失去我吗?怕他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吗?怕对如萍的负疚压垮他吗?“那边”,“那边”,我什么时候可以从“那边”的阴影下解脱?什么时候可以把“那边”整个消灭?“依萍,明天起,我到某报社去做实习记者了。”一天,书桓跑来告诉我。“恭喜恭喜!”我说。“有了工作,我就决定不出国了。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处处倚赖父亲,我要先自立,然后我们结婚,怎样?”

(启蒙书网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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